祁印

一切有效率的交谈都是以互相了解对方话中的概念为前提的,否则可能会打起来。问就是没长五个肝

坠入

(同名电影的衍生,有改动,比如把小亚丽珊卓变成了蓝孩纸亚历山大嘿嘿……是的,我就是想搞佩佩,年下他不香吗?!?!)



坠入——深渊,还是天堂?抑或它们本就一体?


神说,世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罗伊躺在靠枕上,麻醉曾安慰他的睡眠,但现在它退却了,所以他醒来是满眼眩目的白,刺激着久未工作的大脑。他费劲地歪头,一声清楚的“喀哒”颈骨脆响扯动了他的神经,不时刺痛的大脑忘我地给他来回播放一些他昏厥前的记忆片段。零星的画面提醒着这个年纪不尴不尬的青年——究竟是有多倒霉,才会从铁道桥上摔了下来,成了这副鬼样。

“还算他们有点良心。”他揉着太阳穴低哼,揉到最后才发现手臂酸痛而头疼丝毫也没有减轻,干脆放下手瘫在床上。就像他在自己那间小小的租住公寓的床上“醉生梦死”一样,是的,瘫着,并且也许以后也可能一直与床为伴?哈哈。罗伊试图再次发出指令,沟通自己的两条曾经矫健有力的下肢,抬起,放下,抬起——哪怕蜷缩一下脚趾也好。不幸的是,它们背弃了主人的意志,或者仅仅是文雅含蓄地保持了沉默。

毫无反应。

继死里逃生的狂喜后,终于有一种他不可回避的恐慌涨了上来,让心脏近乎凶猛地搏动起来:终身残疾。

罗伊告诫自己,要冷静,一切都先听医生的诊断和解释。

正在此时,门把手传来转动的声音,在罗伊的耳边重重地敲了一声,他一瞬间绷紧了肌肉几乎弹起来——如果不是那两条该死的腿的拖累的话。

他拨开白色的病床帘子,看到一个白大褂正夹着文件袋向他走来。医生乔治一双蓝眼睛充满惊讶地望过来:“罗伊?感谢上帝你醒了。”病床上的人脸上是细密的汗珠,他眯了眯眼睛,以适应变亮的光线,下意识扯出一个笑容:“你好,医生。哦,乔治医生,你是我的主治医生?”他眼尖地看到了白大褂胸前的铭牌。

“是。啊,今天阳光不错……”乔治笑着为他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窗棂拉出斜影,照到苍白的病床和面容上。

早晨的初阳,不那么热烈,带着一点稀释过的温暖,让人迷恋。

“哦,是的,嗯,嗯。我是说,我的腿怎么样了?”罗伊活动着自己的手指,把它们绞在一起扳动,漫不经心地回道。他伸了个懒腰,躺散架似的骨头劈里啪啦地响,很细微,在病房里回荡。

乔治医生挑了挑左边眉毛:“噢,我很欣慰。”

……

“就是这样,好好休息吧,罗伊。”乔治医生又夹着文件夹迈出病房门。

罗伊安静地看着自己比照从前显得孱弱的手指,深吸一口气,掀开了柔软的被单。

他躺了回去,阖上了一双松石绿的眼睛。

也许刚刚他演得不算太糟糕。

“亚历山大!跑慢一些。”护士伊芙琳端着医用托盘低声嘱咐。被唤住的小孩抿起嘴笑了,“噔噔“地跑过她身边。他的小身子看起来实在有些可笑:左小臂打着绷带,用连接颈套的支架固定住;为了方便,伊芙琳把他的受伤左手从毛衣外套的领口拿出来,剩下一只小袖子荡在空中,仿佛他披了件古典的斜襟针织似的。但亚历山大是很严肃的,像一匹才出生的小马驹,又像幼年继位的君主,好奇心驱使他转个不停——从病房,广场到药房,到处都有亚历山大探险巡视的小皮鞋印子。四处乱闯的时间里,亚历山大交到了不少朋友,送冰的印第安裔小伙子,装假牙的老头子……是他近来最熟悉的朋友。他的荼色眼珠圆圆亮亮,藏在披了两层纱的眼帘下,瞳仁和红润嘴唇一样水嫩而生光。垂下眼时,他想着自己的心事,显得无害而温顺;抬起眼注视时,他有非满足不可的天真和执拗。

他很少哭,比起同房经常啼哭不止的小男孩库里,非常省心。

“亚历山大真是乖巧又漂亮。”伊芙琳经常这么用眼神夸奖他,然后强调,“要听话哦。”

她是照顾住院幼童的护士,对亚历山大来说,她把他抱在柔软的怀抱里的时候,更像是一个姐姐。年轻貌美,又善解人意的一个亲近者。

他找出自己的蜡笔在纸上给伊芙琳写信,一笔一划,歪扭地不成样子。用的是他刚学会不久的英文。母亲事务繁忙很少有空来医院看他,幸好他还带了心爱的小盒子。亚历山大写好了信,用右手折了折,趴在窗口张望。

“伊芙琳!”他叫住正同一个老护士谈着话的伊芙琳,短小的手臂用力把信纸往下扔,“我写给你的信!”

伊芙琳看见他的小脸出现在窗口时微笑了一下,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糟糕的是,信纸太轻,飘飘悠悠地不知道是落在小贩车上的金灿灿的橙果堆里还是掉在哪个夹缝里,倏忽不见了。伊芙琳抱歉地笑笑,冲他比划了些什么,被近处管事的喊声吸引了注意。亚历山大皱了皱鼻子,溜下楼找他写好的信。

等他走到楼下的正对他病房的路边,费了点劲蹲下——贪嘴导致的婴儿肥常常让爱美瘦削的伊芙琳为他忧心不已。地毯式的搜索没有结果,亚历山大决定先把这放到一边。听着面前房间里渐渐止息的人声,跺了跺脚向左绕过楼墙。

他将半个身子藏在墙后,探进一个深棕色的小脑袋。床上躺着一个男人,闭着眼睛。

亚历山大小心地左右看看,先前这个房间的左侧有个中年人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不过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转开了脸。

房间里只有这个陌生人和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提着劲儿迈脚走路,他不想吵醒这个朋友。在他蹒跚地走到离病床两米远的时候,朋友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亚历山大原本应该害怕,或者吓一跳的。但他撞入了一潭湖水,澄澈碧绿,没有敌意。他真切地看见一抹温柔的笑纹浮出水面,产生低缓的共振音。

亚历山大于是咬着手指,歪头凝视着男人,左手无意识地张开,肉肉的手背上有四个浅浅凹陷的窝:“你受伤了吗?”

男人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往靠枕高处挪,这使得他本来就松垮的衣领更加凌乱了。头发微鬈,眉眼挨得近,称得上锐利。苍白的脸上只有颧骨处带着点红,下巴有泛着青的胡茬,他说:“小家伙,我知道你。”

男孩走近了,右手胡乱摇了摇:“嗯?”

新朋友低头望过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条:“这是你画的?乱七八糟的,看不出有什么意思。它今天从窗户落到我的膝盖上。”

亚历山大睁大眼睛,辩驳道:“那是我的信,用英文写的。”童声软糯得感觉不到怒气。虽然他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五岁男孩,但是也该在适当的时候,比如他受委屈的时候——维护真理。

“亚历山大。你的名字是根据亚历山大大帝取的,”躺在床上的人动了动,浓密的眉毛扬起,带着明显的笃定和愉悦,“嗨,我叫罗伊。”

“罗伊?”幼崽总是容易取悦,小东西眼角下弯,“罗——伊?对吗?”

“亚历山大,你说你的信上是英文,你能认识英文字母吗?”罗伊看着亚历山大专注到眼珠一错不错的样子,忍不住逗他。他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纸,招呼亚历山大过去:“这是什么字母?”

“m-o-r-p-h-i-n-e-3。”亚历山大听话地走近他床前,侧着身子把小脑袋凑近去,一字一顿地念道。

他太小了,男人舒展了眉目,没有说话。

亚历山大看他,右手捏着他的被角。罗伊眼睛弯弯,上身前倾,开口的男低音中带着清朗,“亚历山大,你想不想听故事?”

亚历山大的眼睛不受控制地亮了起来。

“一个,史诗般的爱情和复仇的故事,发生在印度。”男人微笑着说,“你把门口的椅子搬过来坐下吧。”

亚历山大用右手穿过椅背缝隙,把将近有他一个人高的木椅子扛起来走向罗伊。

罗伊轻轻地皱了皱眉:“亚历山大,慢一些,小心把你完好的右手也弄断了。”

荼色眼睛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罗伊僵了一刻,伸出手帮他把座椅卸下来。亚历山大看看自己,又看看椅面的水平高度,瘪嘴。

男孩子扭头瞅了一眼自己架在空中的左手臂,慢吞吞地抬头,希冀地看高挑的罗伊。病床上半支着自己的罗伊,沉默了。

一双温暖的手托住他的肩窝,捧小猫似的,把他稳稳地放在椅子上。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罗伊?”

“当然。”

他的语音流畅,带着英伦式的优雅腔调,铺开了一个遥远而宏阔的史诗。

亚历山大仰着脸,侧着耳,沉入其中。旷野那边是无尽的黄沙,赤裸上身的亚历山大大帝和一小撮忠心的侍从陷在此地的烈日蒸腾下,盼来的回信者却带来噩耗。

“大人说,抱歉陛下,我们能提供的只有这个了。”士兵双手呈上一个装满清水的头盔。队伍里响起干涩的吞咽声,在无声的炙烤中此起彼伏,但没有人动。铁盔被大帝单手接过,他眯着眼瞧了片刻,然后手腕一翻,将它全部泼洒在黄沙地上,任由高温攫取这极其珍贵的生命之源。也把自己和侍从的命一同交给神。

“把水全都倒掉了?!”亚历山大插嘴,拧起稚气的眉头,“为什么他把水倒掉?”

罗伊无声地笑了笑,声音掺着说话久了的沙哑:“因为水太少了,不够所有人喝,而亚历山大对他的军队奉行的是公平。”

孩子的浅褐眼珠不安地转着,评价道:“他太愚蠢了。”

“哦?”罗伊点点头,几根鬈发微微晃动,“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亚历山大直直地与他对视,糯糯回答:“为什么,不让每个士兵都喝一口呢?”

他正是学说话的时候,有点磕绊和迟疑,也因此显得更加赤诚和天真。

罗伊牵了牵嘴角,似是而非地解释道:“因为他是亚历山大大帝啊,亚历山大就是那样的。”永远的骄傲,绝不与敌妥协,看重自己的荣誉胜过生命。

……

时间在快乐时总是过得飞快。

“亚历山大,午饭时间到了,你该回去了。”

临别时,罗伊半眯着眼睛冲他笑,玩笑般问道:“故事还没有完,你何不明天再来听呢?”

今天份的朋友已经送达,亚历山大愉快地签收了。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他不能像偷偷舔玛索的冰块一样舔舔他,他看起来那么像。好可惜。

亚历山大吐了吐舌头,喜欢上了这个朋友。

罗伊觉得自己已经躺在病床上太久了,制片厂的负责人今天找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罗伊接受这次意外的特技演出事故并承担后果,当然片厂会为他支付医疗费,希望他好好休养云云。

头发抹了固定剂的体面负责人表现得彬彬有礼,罗伊自然也不会给他难堪。但是来来回回变化的成年人面孔看得他心烦意乱。终于等到他们都告辞离去,罗伊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医生随即又进来给他换药,叮嘱他最近心情要保持平稳。

乔治医生一边折腾他的腿,一边头也不抬地问:“罗伊,你的家人什么时候来?我想我们有必要对他们交代一下你的病情。”

罗伊侧头陷在枕头里,声音含混不清:“家人?哦,我父母早逝,没什么亲人了……”

医生的手一顿,抱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很遗憾。”

罗伊把脸转过来对着乔治,无所谓道:“没关系,不过我现在还有一个女朋友。”

乔治抬起头,蓝眼睛深邃如海:“她一定是个漂亮的女孩儿。”

罗伊勾起淡色的薄唇,支棱着卷发笑道:“确实。”

……

乔治走出病房,叹了口气,满是惋惜,旋即自嘲地笑了笑,去下一个病房巡查了。

罗伊的小腿仍然没有知觉,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他的膝部处一刻不停地传来砭骨的刺痛,乔治医生不肯给他用大量的镇痛剂。很快他就疼得昏沉沉,仿佛只有在梦里,痛苦和无望才会减轻。

待他醒过来,就看到一个有着栗色短发的小脑袋靠在木椅的扶手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见他醒了,小家伙连忙坐正,沾了露水的花瓣开启,童声软糯:“罗伊!罗伊,你醒啦。”

荼色纯净得像玻璃,水晶,或是独特的滤镜:“我们可以继续昨天的故事吗?”

男人的手摩挲着被单,回答道:“当然。”

不知不觉,时间已溜走了一个星期。凭着动听的故事,罗伊理所当然地多了一条小尾巴。只要罗伊不接见客人,而亚历山大的伊芙琳没有限制他外出,老头总能看见亚历山大欢快跑过回廊的身影。

他回想着自己那天拦住这个脸颊圆嘟嘟的孩子,变魔术似的从嘴里拿出牙套“咔哒咔哒”发出咬合声时,那双本来灵动的眼睛一下子定住睁大的神采。老人拄着拐杖敲了敲地板,露出不全的白牙,想道:“还是个小孩子呢。”

今天罗伊有一个特别的客人,亚历山大赶到的时候,他们还在说话。

“哦,年轻人,你看我这条腿——是早年叫一伙粗鲁无礼的混蛋给我砍伤的。我如今依然在不断努力,一直工作、生活……”

躺在床上的罗伊坐了起来,一只带着黑斑点的白狗蹲在他手臂圈出来的空间里。修长的手指穿过毛丛,揉着狗的脑袋,捋过翘起的黑耳朵,狗在他怀里舒服地“呜呜”哼叫。他垂眼专心撸狗,仿佛没在听。

“嗨,你应该是个读书人。”*

亚历山大收回了探进去的小脑袋,思考着地上那条长条状的铁质假腿和那位喋喋不休的绅士的关系。

“哦?”

“你知道,做演员,哦,明星。我猜你去干这个是为了讨凯瑟琳欢喜,是不是?我是说,像乔瑞亚那样的才会讨得她的欢心……”

亚历山大能自由活动的右手轻轻捏住,像一只小狗的头,嘴里模仿奶狗的呜鸣,影子在阳光的帮助下照进房间。

罗伊撸了撸狗头,拍拍它的背,把它和苦口婆心的客人一起请走了。

“想做一个电影明星,看在上帝的份上!哦……”*客人装好假肢,“彭”地关上门,走了。

亚历山大于是走近床边,歪头打量闭眼仰着脸的朋友。然而他很快压不住旺盛的好奇心,开始发问:“刚刚那个你的朋友是海盗吗?”

“怎么会这么问?”罗伊侧了侧脸,“他不是我的朋友。”

“他是个海盗吗?他的腿受伤了。”亚历山大很执着。

“有时候。”男人睁开眼,不舒服地扭了一下身体,“你知道,嗯,他为电影做特技,受伤了。”

“你也是?”*

“只做了一次。”*

他顿了顿,失笑:“你知道电影吗?就是,嗯,动画片。”

亚历山大摇头:“我没看过电影。”*

罗伊笑了起来:“唔,那你也没有错过很多啦。”*

亚历山大望着他。

罗伊微微坐直,再一次地开始了故事。

“闭上眼,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揉揉眼睛。”*

于是孩子艰难地用两只手一起揉了揉眼睛,同时罗伊的声音响起,“现在呢?”

“一片星空。”

五个反抗者,流放在荒岛上,复仇欧迪亚斯总督的远征军组成了。

(TBC)

注:*第一句应该是名句,剩下*部分及部分对话直接采用原电影台词(但是由于写的时候忘记了一部分,可能有出入),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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